在深渊峭壁上开出一朵花。――章记
隔天清晨,窗户上覆着层白蒙蒙的水意。
阳光自远处山岗和洼地的斜坡处，照破死气沉沉的迷雾投向逐渐苏醒的城市。
霍东霓是后醒的那一个。
睁开眼，对上一双深邃氤氲的黑眸,长睫在他眼睑处投下层淡影。
顾时主动贴过来,温热气息拂过后，在她脸上落下轻吻，“醒了？”
霍东霓就此沦陷。
倘若，能日日开眼就看见这一张脸和他深情的目光。
那该多好。
要不是亲眼目睹他的异常,霍东霓会毫不犹豫地想，就算是顾惊宴的话――就算是他,那他也是爱她的。
可她没办法自我欺骗。
霍东霓移进他的怀里，伸手抱住他紧实的腰腹，脸是贴在胸口的,心跳声倒是清晰。
铿锵有力。
“顾时，你答应我的。”
“嗯？”
“无论我要求什么,你都会同意的吧。”
“当然。”
男人的大手摩挲着她光滑背部，寸寸抚过尽是缱绻温柔。
霍东霓从他怀里抬起脸，“那你照我说的做,好吗？”
顾时说：“好。”
霍东霓趴在他的胸口上，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，开机后打开通讯录,翻到委托律师苏志的电话递给男人看。
“你拨这个号码，打给这个苏律师,告诉他拟定撤诉书上交法院。”
顾时看一眼屏幕,“我告的谁？”
霍东霓心提了一下，平静地如实说：“我爸。”
没料到，男人竟皱眉道：“我为什么要告你爸？”
霍东霓和他对视,心里难免虚火，不知从何说起，他居然什么也记不得。
理过思绪，霍东霓放轻声音：“我现在只想让你照我说的做，可以吗？”
答案――可以。
顾时用行动回应，从她手里接过手机。
在拨通那个号码后，主动点了免提。
几声连音后，那边苏志接起来，“顾教授？”
顾时貌似对这个称呼感到陌生，不由自主地看一眼她。
霍东霓朝他点点头，指指手机示意他接着说。
“那个――”顾时在她肯定的目光里，继续说道，“苏律师，麻烦你拟定一份撤诉书上交法院，我决定不再起诉霓霓的父亲。”
苏志如遭雷击。
苏志对着律师事务所的电脑，人僵在哪里，他听到什么了？
撤诉！
还喊得那么亲密，霓霓，天。
苏志放下手里的水杯，杯中水纹四散。
他甚至转头看一眼手机上来电人，确定是顾惊宴没错，声音也是阿。
他妈的，白日撞鬼。
苏志盯着面前的玻璃杯，尴尬地笑了一下，“顾教授，这么突然地说撤诉不太像是您的行事，我能冒昧地问一句，是为何？”
这边，男人深邃的眼眸凝望着少女，他伸指勾着她的下巴吻了一下后，低低地说：“因为――她做什么都可以被原谅，包括和她相关的所有人。”
苏志：“......”
苏志差点儿一口气没提上来，“确定吧，顾教授？”
顾时被迷得鬼迷心窍，“确定。”
苏志满腹不解地挂断电话，开始打开word拟定撤诉书。
霍东霓长松一口气，心中如有石落，说没有感动，都是假的。
她差点儿听哭，眼角微湿。
但事情还没完。
霍东霓又再次要求顾时，让他穿好衣服后录上一段视频，视频里他需要说是自愿放弃对霍陈的诉讼，并且以后不会再追责。
顾时非常配合她。
是用霍东霓的手机录的视频，视频一录好，立马进行多次备份。
这是一家的救命稻草。
顾时看她时，眸里总有微光，那光令她有些不忍。
说到底，这次是她利用他。
这家酒店提供早餐，两人到就餐区吃早餐。
吃完后，乘电梯到一层前台办理退房手续。
外面是初冬的清晨，阳光照下来，刺破千丝万缕的淡淡迷雾。
街道上是各色行人，亦是百种况味，有夹着公文包打着领带步履匆匆的年轻人，有推着早餐车的小贩，还有看上去已退休的中老年人牵着条泰迪慢悠悠溜达。
两人牵手在街道上行走。
霍东霓一直将他带到公交站，“你该回去了。”
顾时背阳而站，五官英俊暗淡，他握着她的手不肯松，“可我想和你待在一起。”
霍东霓垫脚，在他下巴上啄了一口，“先回去，下次又来，改天我也会陪你。”
“下次是哪次？”“改天又是哪天？”
顾时非要一个确切的时间。
霍东霓摸出手机看一眼日期，明天周一是她返校的日子。
“下周五吧，到时候我们电话联系。”她说。
“周五......”男人呢喃，“这么久。”
霍东霓刻意忽略掉他眼底的失落，别开视线看向远处立交桥下公交来的方向。
前往崇德堡方向的车到了。
送顾时上公交车前，霍东霓叮嘱：“知道下车后怎么走吗？”
崇德堡周围没有公交站，公交无法直达――住那里的人不需要坐公交。
顾时点点头，“知道。”
霍东霓面朝温阳，清欲的脸上露出笑容：“那就好。”
顾时最后一个上公交。
他一条长腿踏上公交后，在司机的注视下，又倏地跑下来给她一个拥抱后，又重新上车。
那车带着尾气消失在视线里。
霍东霓转身，归家。
到家时，霍西决在客厅等她。
霍东霓拧开门锁进去，手还落在插进锁孔的钥匙里，她遥遥地看着客厅里的男人，“哥哥――”喊了声，眼泪刷地就掉下来，“爸爸他不用坐牢了。”
于是，霍东霓将来龙去脉讲与男人听，只讲因果，省略掉其中诸多细节。
比如两人如何契合的灵肉合一，比如她再次无可救药地迷上那个男人。
霍西决摇着头：“那是他的第二人格。”
她轻轻应：“是。”
霍西决不禁地拉住少女的手，紧握在手里，“霓霓，只要顾时这个人格一消失，让顾惊宴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后，他不会放过你。”
霍东霓眼睫轻颤，他何时曾放过她......吗？
顾惊宴从不是个良善的人。
他要是知道她利用他的第二人格，来达到自己的目的，会将她挫骨扬灰。
霍东霓缓缓转头看向霍陈的房间，看门上贴着的那个半旧起褶的福字，福字四周都已经翻卷起来，有双面胶痕迹的部位沾满黑尘。
“哥哥，你很清楚我们没有其他办法。”
利用顾时对她的爱，是深渊峭壁上的唯一绳索，亦是走投无路中的唯一出路。